长江文化为中华文化注入强大力量——器物、思想、文化的创新,是长江两岸永远的进行时

来源:[湖北文明网] 日期:[2025-10-22 10:49] 发布区域:[湖北地区]

刘汉俊

千秋国脉,万古江河,长江文化的坚韧不拔和开拓创新,为中华文化的绵延不绝提供了强劲的生命力。

长江文化绚丽多姿、异彩纷呈,和合共生、美美与共,丰富了中华文化的百花园。

长江文化是中华文化的硬核部分,它的创造力、生命力、传承力、凝聚力为中华文化注入了强大的力量,是中华文明经久不衰、历久弥坚的重要支撑。

世界十大河流中,就有中国的长江、黄河、澜沧江;培育了古印度文明的印度河,源头也在中国青藏高原冈底斯山系冈仁波齐峰北坡的狮泉河。四大古老文明诞生于大河流域,但绵延至今,且以国家形态存在的,唯有中华文明。

文明是需要捍卫的,捍卫是需要有力量的

在幼发拉底河、底格里斯河之间的泛滥平原,苏美尔人发明了青铜器、楔形文字,古巴比伦人把世界上第一部比较完备的成文法《汉谟拉比法典》,刻在2.25米高的黑色玄武岩石柱上,但是在今天饱受战争创伤后的伊拉克,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古巴比伦人的后代;诞生在尼罗河流域的古埃及文明,历经了31个王朝、前后3000多年历史,创造了金字塔、木乃伊等文明的高峰,但是今天的埃及人是阿拉伯人、埃及文化是阿拉伯文化,埃及的国名叫“阿拉伯埃及共和国”,今天的埃及人读不懂8000年前的象形文字,听不懂5000年前法老的咒语,今天的埃及更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古埃及人的后代;再看古印度哈拉帕文明,它大约四五千年前诞生在印度河流域,创造过象形文字、青铜技术,但波斯人、马其顿人、雅利安人先后占领过这里,战争的尘埃湮没了曾经灿烂的文明,直到1922年才在今天巴基斯坦的旁遮普被发现,但哈拉帕文字至今没有被破译。以上三大古代文明的命运告诉我们,高峰可能坍塌,辉煌也会落寞;曾经不等于永恒,悠久不等于永久;文明具有创造力,但并没有与生俱来的生命力。

文化的中断、文明的断裂,既有内在的结构性原因,也有外部的环境性因素。文化的发展、文明的延续,一定是以经济、政治、思想、武力、环境的支撑力为前提的。王朝的崩溃、国家的覆灭、制度的瓦解、经济的凋敝、生态的恶化、战争的戕害、社会的动荡,是导致文化混乱、文明衰退的主要原因。文明是需要捍卫的,捍卫是需要有力量的。黄河文明、长江文明等原生文明多元一体地形成的中华文明,继继绳绳、从未中断,而且一直存在于国家体制之中,存在于社会生活和人民的日常生活里。从诗经、楚辞到历代诗词歌赋,人们在心心念念、口口相传、孜孜书写中传承着文化。今天的中国孩子,能识别3000多年前的甲骨文、诵读2500多年前的《论语》和《道德经》、辨认2000多年前留在青藏高原上的秦代“昆仑石刻”,显示了中华文化历久不衰的创造力、传播力,中华文明走而不失的生命力、传承力。当西班牙人闯进南美丛林,把掌握了玛雅象形文字的祭司们杀光后,民众中没有人认识这些文字,玛雅文明的衰落成为必然。可见,文明的传承,少不了国家的力量,离不开人民的力量。

日日新,事事新,标新、立异、求变是长江的气质

中华民族是在黄河、长江的共同哺育下成长起来的。漫长的人类史,推动了绵长的文化史,形成了悠长的文明史。

从青藏高原到江南水乡,长江两岸贮藏着丰富的地球演化史、生物进化史和人类文化史的信息密码。从腊玛古猿、南方古猿到能人、智人,再到现代人,无论他们来自哪里,都生活在这里。他们掘开了亘古洪荒的长江流域第一抔土,打制了拓荒长江的第一块石斧,为今天的我们开辟了最早的生存空间。长江先民不仅开垦了生活家园,也开拓出文化的土壤,创造了文明的形态。

器物的创新、思想的创新、文化的创新,是长江两岸永远的进行时。“太阳每天都是新的”,人也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“长江”,日日新,事事新,标新、立异、求变是长江的气质。长江流域蕴含着中华先民丰富而明晰的活动信息,绵延着旧石器、新石器时代到青铜器、铁器时代的文化链,上万年的稻作文明沿江播撒、一路绽放,呈现出“风吹稻花香两岸”的农耕景象。

从河姆渡遗址上的“双鸟朝阳”、良渚遗址上的玉鸟、石家河遗址上的“中华第一凤”玉团凤,到三星堆青铜神树上的太阳鸟、金沙遗址上的太阳神鸟,再到楚文化中的“九头鸟”、楚辞中的凤鸟形象,长江流域的先民以鸟为图腾、崇尚太阳、向往光明的文化未曾中断。这是信念、理念、观念的标识性、连续性、稳固性传承。千秋国脉,万古江河,长江文化的坚韧不拔和开拓创新,为中华文化的绵延不绝提供了强劲的生命力。

千山同根,万水同源,既是长江的地形特征,也是长江的文化特质。长江流域山形、地貌、水势复杂多变,高中低兼顾,西东中贯通,从三江源地区的冰山奇崛、三峡地区的高峡连绵,到三角洲地区水面的春潮连海平、江海共潮生,地理的多样性、生物的多样性培育了文化的多样性。长江是历史的长河,长江流域生活过三苗、百濮、百越、百蛮、百夷、古蜀国、古滇国、羌藏、巴蜀、楚国、吴越等古国或者部落,先后有多个朝代、方国、诸侯、割据势力在长江边上设都建政,建立起自己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体系,他们是历史的开创者;长江是思想的长廊,先秦时期的鬻子、老子、老莱子、庄子、屈子、荀子等诸子巨擘,汉唐以降的董仲舒、柳宗元、刘禹锡、周敦颐、朱熹、张栻、陆九渊、叶适、王阳明、李贽、黄宗羲、顾炎武、王夫之等先哲大家,在这里绽放出思想波光或留下吉光片羽;长江是文学的长卷,屈原、宋玉、阮籍、陶渊明、郦道元、卢照邻、王勃、杨炯、张若虚、崔颢、李白、杜甫、孟浩然、白居易、刘禹锡、苏东坡、岳飞、文天祥、徐霞客等诗仙文圣,在这里留下星汉灿烂、光焰千丈的千古诗文。长江文化绚丽多姿、异彩纷呈,和合共生、美美与共,丰富了中华文化的百花园。

南北文化、江河文明的二元结构,是中华文明显著、独特的优势

与世界其他大河文明相比,中华文明一个显著、独特的优势是,同时拥有黄河与长江两条大河源流、两个文化系统,而且相互形成竞争力和耦合力。地理上的“南江北河”,始祖认同上的“南炎北黄”,精神图腾上的“南凤北龙”,哲学思想上的“南道北儒”,文学艺术上的“南骚北诗”,物质文化上的“南稻北粟”“南丝北皮”“南釜北鬲”“南舟北车”,等等,形成南北文化、江河文明的二元结构。这种结构既造就了中华文明的丰富多彩,又使两种文明相互作用、互为补充,获得自生动力,同时江河互通、南北共济,使中华文明获得了广阔、纵深的生长空间和回旋余地。这是其他三大古老文明所不具备的,幼发拉底河、底格里斯河虽然也是两条河,但是苏美尔人、阿卡德人、巴比伦人、亚述人等只创造了美索不达米亚一种文明。

历史表明,长江文化与黄河文化一直相互激荡、彼此融合。交锋也是交流,交战也是交融。从上古时期的炎、黄二帝阪泉之战,黄帝、炎帝共同对蚩尤的涿鹿之战,尧舜禹集团对三苗集团的征战,到商、周时期中原王朝对蛮、夷、狄、戎的征伐;从商朝盘龙城的建立到周朝“汉阳诸姬”的分封、随枣走廊和金道锡行的争夺,战争是常态,是融合的另一种方式。从秦始皇一统天下,到东汉末年的三国之战;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“五胡乱华”(公元304年—439年)、司马睿“衣冠南渡”(公元318年4月)建立东晋,到隋朝的南北统一战;从唐代“安史之乱”(公元755年12月—763年2月)、黄河流域“人烟断绝,千里萧条”,人口大量南迁长江流域,到五代梁、唐、晋、汉、周的依次登场、十国的南北割据;从宋、辽、金、西夏的对峙,到金兵渡过黄河、灭北宋,战场从黄河以北扩大到长江以南,其间岳飞四次北伐中原从长江起兵,“宋室南迁”失去了黄河的地盘却获得了江南的天空;从蒙元铁骑风卷黄河、席卷江南,到红巾军因黄河水患起义、朱元璋在长江建立明朝;从太平天国反清起义席卷长江、捻军驰骋长江以北及黄河流域,到首义于长江之畔的辛亥革命,结束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,等等,长江、黄河同为历史的舞台,上演了文化的大戏。

长江、黄河文化共同养育了中国革命。“南陈北李”相约建党,“红船”从江南启航,红军在长江中游地区创建,长征从长江流域出发,一直走到黄河岸边的陕北。需要特别关注的是,中华文化的两大系统有极强的互补、互救、共生能力。当一种文化遭遇危机的时候,另一种文化立即应激响应,通过时空地域的转换而创造生机,中华文明因而浴火重生、薪火赓续,保持了整体的存在与最终的胜出。当日本侵略军在上海制造“一·二八事变”“八·一三事变”,在南京制造大屠杀惨案,沿九江、武汉、宜昌而上,企图“速战速决”“灭亡中国”之时,长江告急,黄河响应,中国共产党在黄河之滨的瓦窑堡,向全国发出“以坚决的民族战争,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进攻中国”的号召,在陕西、山西、河北、河南,八路军在黄河流域建立了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,新四军在长江流域举起了抗日烽火,领导长城内外、江河上下的中华儿女同仇敌忾,开展了艰苦卓绝的抗日斗争。“长江船夫曲”与“黄河大合唱”合奏出中华民族的最强音,保卫黄河、保卫长江、保卫中华民族,成为中国共产党人号召和领导中国人民抗日的文化号角。中国人民以血肉之躯拼死一搏,也使中华文明绝处逢生、危中转机。黄河文化与长江文化携手前行、形成合力,江河文明因而熔铸成更加坚固的“合金体”、更加牢固的统一体。六合同风,九州共贯,今天长江流域各民族共饮一江水,同唱一首歌,组成中华大家庭,结成命运共同体,体现了长江文化的统合性,形成了中华文明的统一性。百川东到海,万流总归宗,长江文化的丰富多彩与统合交融,为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提供了强大的凝聚力。

长江文化是中华文化的硬核部分,它的创造力、生命力、传承力、凝聚力为中华文化注入了强大的力量,是中华文明经久不衰、历久弥坚的重要支撑。

(作者为武汉大学兼职教授、中宣部文艺局原局长、“学习强国”原总编辑)